“一二一,一二一,你出钱,我出米,细嘎子排队打冻米……”在我记忆中,这首古老的童谣,是我们儿时最美好的儿歌了。
小时候,每到腊月,不分白昼,我的家乡衡南罐子街,那“嘣嘣嘣!”一声声爆响后,从滚烫的罐子里滚出来一个个咧嘴微笑、米香四溢的爆米花,那是我们乡里孩子最期盼、最流行的零食了,我们称之为“冻米”。
在“吃不饱穿不暖”的童年,打冻米似乎是一场盛大的腾空而起的焰火晚会,它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快乐与憧憬,更有心底的温暖与幸福。
那时家乡高岭村庄有对父子俩,每年腊月一到,就挑着打冻米“家什”,走村串寨,一路“打冻米喽”的呼叫声,传入各村各寨,由此拉开了乡村年味的序幕。
一旦父子俩进入村庄,男女老少,都会被这一声声“打冻米”唤醒,他们手拿大米或提干柴,过来闹热。父子俩在村庄屋角边的空地上,把长布袋放好,生起火炉,架上一个形似“炸弹”的黑黝黝的罐子。他们右手拉风箱,左手摇罐子,大米在罐子里不停地跳跃。火炉里的柴火“噼啪”地响,越烧越旺。大人小孩陆续聚拢过来,越聚越多。四散开来的火光,给一张张沧桑或憨厚或稚嫩的笑脸上,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。
顿时,冷清的村子热闹了、暖和了,大人聊家常,小孩嬉戏玩耍。村里条件好点的孩子,从家里拿米和干柴来打冻米。我们一帮穷孩子,像个快乐的跟屁虫,奔前跑后。有时帮他拉风添柴,有时谁也不说话,静静地围在米花机周围,听风箱“争一口气、出一口气”的“呼吸”声,看火炉里的干柴“噼噼啪啪”吐着红红的舌头,舔着形似“炸弹”的罐子,静候那激动人心一刻的到来,满怀激动期待听到那一声巨响,弟兄们的心跳到了嗓子眼,既兴奋又有些害怕。
然而,父子俩似乎什么也不怕,他们那副兴奋的样子尽写在脸上,同弟兄们没什么两样。但弟兄们不能玩“炸弹”,更不能用脚踩“炸弹”,而父子俩却做到了。但我们仍怀疑他们会用脚踩“炸弹”,这是我们的不确定与期待。终于,他们突然起身,大喊一声,我们一帮细伢子嚎叫着捂耳四散。在他用脚朝那“炸弹”形状的罐子猛地一踩,“嘣”的一声,一团柔和白烟突地升起,热气裹着一缕大自然绵绵淡雅的大米清香滚滚扑来,于是,一罐温润香甜的冻米花诞生了。看得我们目瞪口呆,佩服得五体投地,直呼“太精彩了”!
那香甜的冻米猛地冲出钻入布袋、让软绵绵的布袋也有了瞬间的鼓胀时,我迅速钻进他们腋下抓起冻米往衣兜里塞,并不忘抓一掌塞进嘴里,大口咀嚼,立即溶化,满嘴香甜,满心欢喜,他们不但不责怪我,反而像白花花的冻米样咧嘴微笑,并抓些冻米送我一小袋。有些冲天而出的冻米,像天女散花般撒落地上,伙伴们嚎着叫着迅疾争抢“漏网之鱼”,场面甚是壮观。面对活泛水灵的弟兄们,父子俩露出一脸的笑容。或许这是他们内心一种满足感的表现。有时,我偷偷地从家里弄来一勺子米爆一罐冻米,他们从不收我的加工费。
我们在为那一勺子大米居然能爆到那么一大袋冻米惊讶的同时,也为衣兜里有吃不完的冻米而沾沾自喜。我们闹着吃着,吃着玩着,玩得更有劲了。朴实厚道的大人们,互相微笑着抓上一小袋,你推我让,彼此乐呵呵,演绎着乡亲们的真诚与厚道。
当夜幕来临,那火炉中的柴火愈发显得强烈火旺,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,映照的男女老少满脸绯红,一个个瞬间变成美丽的金黄花朵,互相看着,笑声连连。那朗朗的笑声,随着袅袅蒸腾的热气,赶走了苦涩,惊动了满天闪烁的星星。
也正是柴火上那罐冻米,带着温暖在寒风中炸开,在村庄开花,热气冲天,温暖了村庄,温暖了我们贪玩的每个角落,更是温暖了整个腊月,甜蜜了一年又一年。
日月如梭,流年似水。当下,我们生活在日新月异的时代,生活越来越好,味道更多的新式冻米花走进了千万家,儿时冻米花即使是偏远乡村也很难看到了,已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,渐渐被人遗忘。
然而,那粒粒真诚、颗颗饱满的冻米,特别是它用整个身体绽开成美丽的花朵,散发出清甜的米香,至今还在我心间萦绕,留在我心底,难以忘却。
来源:衡南县融媒体中心
作者:贺楚建
编辑:胡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