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飞跃

　　如果说父亲耳聋，那是对父亲不敬，其实父亲耳聪目明。为了避免“啰嗦事”，父亲故意说自己耳朵不灵便眼睛不好使。直到我自己做了父亲，才恍然大悟。

　　父亲勤劳一生，简朴一生。印象中，父亲穿着多层补丁衣服，却从他的眼神中表情上看不出丝毫自卑，他在农田里、亲戚中或是集市上，总是精神抖擞，一张灿烂的笑脸就像向日葵。即便在艰难困苦、一家人吃饭都成问题的紧要关头，他依然一脸阳光，给我们传递满满的信心。事实上，父亲凭借披星戴月的操劳换来了柴米油盐，不仅带领一家6口人走出了困境，前后还砌了两栋房子，算是过上了让“穷苦人”羡慕的生活。

　　父亲乐于助人甘愿吃亏。村里不论谁家盖房子，哪家要抬抽水机，更别说“双抢”了，就连邻村的遇上困难也找上门来，父亲总是有求必应，热情相助，一丝不苟，且从不讲报酬。抗洪抗旱，村邻因为抢水，常常纠纷四起，甚至兵戎相见，而父亲却总能化险为夷，以吃亏换来一团和气。我说，爸，不能老受别人欺负!父亲冷冷地回答:“来仉，争赢了又能得到吗咯?还不如把时间用在多做点事上。”

　　父亲常常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，让我这个当满崽的义愤填膺，甚至与父亲对着干。然而，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对父亲的认识。一次，赶集途中口渴，我到路边一户人家讨口水喝，那人问话时露出惊讶的表情：“啊，你就是李龙凤的满崽?”好像父亲是个大明星一样。那人边说边往马路边跑，硬是从骑单车卖冰棒的人那买了支冰棒塞到我手中。“来仉，你爸爸真是个大好人哟!”一时让我不知所措，手中捧着凉凉的冰棒，我心中燃起了一团团火苗，恨不得一口气跑回家，将冰棒塞到父亲嘴里。

　　父亲为人谦和，以聋哑之名求和谐之实。我从小长到大，印象中，父亲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，即便人家指名道姓开叫，父亲也不动声色。15岁那年的端午节前夕，我随父亲出工，刚到田边就听到骂声。因为上游田排水流进了别人田间，人家担心淹了正值生长期的禾苗。这本身属自然决口，父亲发现问题当即处置。但对方依然口无遮拦，父亲像是没听到，视而不见。当时在田间劳作的一个村民，不知是处于友好还是挑唆，走到我父亲面前大声说：“有人在骂你也!”父亲以热情的笑脸回答：“叫几莫骂，我又冒听到，再说又冒喊哒我骂。”父亲的不屑一顾，让骂声渐渐消失。

　　另一次，因为我们家在门前坪里晒谷子，走路的通道狭窄，一个邻居通过后骂骂咧咧。父亲忙着挑谷子晒，完全不予理会。帮我家挑谷子的村民听不下去，就喊着我父亲说:“老李，XX吗凭白无故骂人啦?冒道理噻，谷晒你自己禾堂上怕吗果!”父亲说：“几骂人，又长高了?我又冒少吗果，得几切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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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就这样，一场场风波，一次次矛盾，一点点误会，因为父亲的装聋作哑化为乡邻之间的和睦相处。

　　父亲言语不多，说话却很实在。没读过书，却懂得不少人生哲理。或许，父亲是从外地“移民”至衡南洲市，人生地不熟?或许是胆小怕事?不，不，不，他是不想浪费时间，不想与人争辩，总是以君子之心图相安无事。我17岁那年走进了军营，我家四兄弟，力量也强大了，可父亲依然如故，教育我们不要与人争吵，做好事做好人才是最重要的。

　　父亲犹如高山大海，他教会了我们许多做人的道理，他有山和海的肚量!

　　父亲是明智的，他以“让”的姿态影响了别人，教育了儿女。我敬重我的父亲!遗憾的是，父亲没享我一点福，1993年，我从新疆调回衡阳的第三年，父亲在帮邻村一家人挑地基时意外离世。

　　虽然父亲离开我们若干年了，但父亲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脑海中依然生动灿烂!